張傑米

王家衛監製的電影《擺渡人》在中國上映2天票房9.2億台幣，成績不差，聖誕節周末也在台灣先上少量口碑場。但，中國網路很快出現兩極評價，其中流傳一些毒舌賤嘴的劣評，有的批原著小說作者張嘉佳首度執導，搞砸了2大男神，讓梁朝偉變得浮誇，讓金城武像神經病，但，那本來就他倆在這喜劇中該有的角色樣貌，批得沒頭沒腦。

最可怕的是有人罵《擺渡人》甚至比《爵跡》、《封神傳奇》還爛，這顯然已超出個人喜好的範圍，像是背後角力而出現為罵而罵的「黑特」網軍，因為確實也有文章秀出截圖指控有人計畫性地把這部片打低分，所以在對岸習慣參考的「豆瓣影評」上，《擺渡人》僅止4.2分（最高10），但在港台回響不高的《泰囧》卻高達7.5分，這也許是另一項接不接地氣的因素，或者對岸觀眾認真習慣王晶式笑料才能滿足，畢竟王晶的《賭城風雲3》是中國今年票房第4名。

因為《擺渡人》刻意去除地域性，演員們多半以中、粵語交雜，偶爾用一些摻雜英文單字的「晶晶體」，餅店Slogan甚至是台語「愛餅才會贏」。除了這挑戰，張嘉佳最危險的嘗試，是同時讓電影有2種極端不同的情緒調性不斷交錯，一是比王晶更新潮年輕化的逗笑喜劇梗，二是企圖模仿王家衛的文藝腔之愛與哀愁。再加上共有3條人物線跳來跳去，對初執導筒的張嘉佳而言，確實把故事切割得一段一段，但也不致於阻礙觀影流暢，重點除了張嘉佳擅長的文字台詞，最大功臣應該是3屆金馬影帝得主梁朝偉（偉仔）。

偉仔飾演幫人解決失戀受創各式難題的「擺渡人」，借義於駕船載對方到幸福的彼岸；金城武則想盡辦法讓失憶的青梅竹馬愛人張榕容記起過去；Angelababy單戀著只把自己當朋友的失意歌手陳奕迅，偉仔幫了各路傷心人，自己才是始終忘不了曾經所愛的「孤獨患者」。但這片擺明就要拍成浮誇喜劇，硬要在情節裡挑邏輯毛病的人又何苦，你看《東成西就》會糾結在為什麼他們一直bulabula的嗎？

整部片其實完全沒有王家衛獨有的影像美學，唯一「王家衛式」風格的留存就在偉仔身上，他貫穿全片的敘事獨白，如同《重慶森林》的警員663、或是《東邪西毒》的歐陽鋒，穿針引線的主述者。偉仔的獨白不但負責推進故事，在張嘉佳與王家衛氣味相通的文字裡，三兩句就會冒出1句值得被括號的「時間一直走，沒有盡頭，只有路口」、「十年太長，什麼都有可能被改變；一輩子太短，一件事都有可能做不完」，這些句子從全華語圈大概最能從頭獨白到尾的偉仔口中娓娓道出，大大彌補接合了故事片段化的跳躍，所以觀眾一下笑了，一會又會意地沉澱。當然，原本就覺得王家衛電影太過虛無飄渺的觀眾，肯定不把這些文藝腔當一回事。譬如就有劣評就說「這些台詞講的根本不是人話，是90年代的地攤文學」，所以是sense的問題。

有些人覺得電影用了太多KTV通俗歌曲，但其實不少都是暗藏的趣梗，譬如金城武拯救愛人被打時，故意放了《古惑仔》裡鄭浩南救小啞巴的背景曲《甘心替代你》；偉仔和杜鵑平靜思念時又放了他演的《無間道》插曲《被遺忘的時光》；甚至金城武很台地出場時放的是袁小迪的台語歌《重出江湖》，打群架時放《灌籃高手》日文主題曲，這些隱射趣味，沒聽懂的人就會感到莫名其妙。尤其後半段偉仔和杜鵑那場糾心感人戲，配樂與對白簡直猶如《一代宗師》宮二退還鈕扣給葉問的氛圍。魔鬼都藏在細節裡。

偉仔的表演無庸置疑最收放自如，至於豁出去裝痞搞笑的金城武，連偉仔經典的「香腸嘴」都模仿了，被罵像「神經病」，反倒算稱讚他詮釋成功。當然，夾在老練的偉仔和自然活脫的張榕容之間，金城武難免有幾場洩露用力過度的痕跡，令人小小替男神尷尬了一下，但整體而言，他總算成功製造了多數引人發噱的笑料。

 如果你是抱持看王家衛強烈的作者風格的期待進戲院，或是只盼望得到劉鎮偉《東成西就》的悪搞娛樂，你當然會有所失望。雖然它遠不及王家衛自導作品的風采，但以1位新導演而言，張嘉佳當然還是有不少瑕疵，好比Baby跟熊黛林拼酒拼到第9站，妝容居然仍完美無瑕；但是整體而言，他的新嘗試值得被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