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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歲香港影壇大佬曾志偉,願意不拿酬勞接拍新導演黃進的處女作《一念無明》,因為他欣賞這劇本,角色不同以往如《無間道》那般霸氣張狂的黑社會份子,也不是香港賀歲片裡嘻笑耍寶的丑角,他沉下氣,收起嗓門,演1個面對躁鬰症兒子的無用老爹。

 

看這部片時會感到很沉重氣悶。編劇說是曾看到新聞說某中年人照顧長期患病的母親,有天發生拉扯,兒子誤殺媽媽,旁人都說沒理由,兒子平日很孝順,此事當時極轟動,但後來再沒人關注前因後果,於是決定改編成劇本。

 

曾志偉飾演最初拋妻棄子離家去當中、港兩地奔波的貨運司機,弟弟移民美國再沒顧家,余文樂獨自扛起照顧罹患重病的母親金燕玲之責。母親行動不便,連大小便也失禁,久病以致精神衰弱,余文樂幫她按摩腿,開始她還微微笑著遙想叨念往事,突然一被捏疼,立刻變臉推打余文樂怒罵:「你這混蛋要弄死我嗎!你走開!叫阿俊(弟弟)回來!」有時母親半夜痛到哭吼,有時情緒失控砸摔家中雜物,余文樂攔她,她又聲嘶力竭咒罵:「你跟你那混蛋老爸一樣!怎麼都沒人來看我?都沒人來看我?阿俊(弟弟)說會回來接我的!」

 

你可以想像余文樂長期扛著經濟重擔,伴隨彷彿不定時炸彈的母親的精神煎熬,在扭曲的家庭中成長,最終患上躁狂抑鬰症(bipolar)。在母親發生意外後,被送進精神病院。

 

金燕玲去年以《踏血尋梅》中痛失愛女的母親提名女配角,爆發力十足,若不是遇上《醉.生夢死》呂雪鳳,極可能拿獎;這回,她詮釋孤苦顛狂的病患一角,依然扣人心弦,只是戲分不夠重,略微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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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因香港公共醫療制度,曾志偉被迫出面接兒子出院,然後一起屈居在曾志偉的「劏房」,那小窩只要走2步,就能從上下舖床走到對牆。「劏房」指的是香港舊式唐樓裡,一戶分割成好多個小單位,等於45個家庭或個人共處一屋簷下,隔間設備簡陋,幾乎沒有隱私。 一直以來選擇迴避的曾志偉,如今被迫只能直視面對。

 

從再見到兒子的略顯疏離、對精神疾病的陌生,戰戰兢兢與兒子相處,想催促他吃藥,又怕刺激到他。在不捨兒子連找工作都碰壁,是對過去的贖罪感也好,又或身為人父的自發,他去買《走出抑鬱的深谷》的書、試著找醫護人員、參加諮詢團體。

 

原本看似漸漸習於社會日常的余文樂,在被前未婚妻當眾強烈刺激下,病情劇發衝進超市狂吃巧克力,全民狗仔的手機視頻讓他成為街坊鄰居,甚至同個「劏房」住戶鄙視閒話嫌棄的恐懼。

 

導演從這對父子同處一室共視這塊瘡疤,揭開香港公共醫療制度的問題、以及「劏房文化」擠壓庶民百姓喘不過氣,底層的人再沒有私人空間,弱勢只會更加弱勢。曾志偉演繹了近年難得一見收放自如的精準拿捏。1場他煎熬該不該送兒子回精神病院得到更專業的照顧,他1根菸點不著,氣到整包砸在地上,幾秒後又作孬拾起,踏上3階樓梯便崩潰哭倒在扶手上。

 

後段他在病患家屬互助團體面前,道出身為人父的糾結:「我該做的都做了,但是沒用,我送他回去精神病院,他一定會恨我,我也會很恨我自己。做混蛋很簡單,就不管囉、當沒看見囉,但這是我兒子,不是什麼事都可外派給別人做的。」這4分鐘一氣呵成的獨白,穿透人心,足以讓他在相隔18年後,再次在金馬男配角獎角逐上站穩極有利的位置。

 

以新導演而言,在1部能夠狂灑狗血的劇情裡,他節制地在情緒渲洩點到即止。但有些時候又不夠簡潔,好比前未婚妻說已信主得寬恕,帶余文樂去教會,卻又在眾人前告解時狠狠剝開余文樂的傷口,這段為了延續下段余文樂崩潰舖陳略顯唐突。且導演試圖以余文樂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回憶畫面,倒敘、穿插金燕玲發病的過往,有時有點零亂;但又偶有以那間意外發生的浴室裡的流水聲銜接今昔恐懼的別具巧思。

 

余文樂被視為遺珠,唯一可惜是他沒有像另1部金馬入圍片《白蟻》中吳慷仁願為精神病狀,狂瘦14公斤,使身軀乾癟得更像該有的病態。但至少余文樂在吞忍壓抑與易暴易怒之間的表現到位,確實助攻曾志偉和金燕玲的角色說服力增強,也讓整部片的氛圍成功困鎖在抑鬱壓迫裡。

 

如同片名「一念無明」,在大乘佛法中意指「煩惱障」,導致眾生在三界六道當中不斷的輪迴生死。導演也拋出了最直接的問題:對周遭的精神病患外人,甚至是精神病患的家人,你會怎麼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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