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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清晨六時被喚醒
由父親駕車載著一家人驅車前往台中
到山裡的墓地為我已逝的阿公撿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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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時二十分三位師傅正式動工
我們首先擺上備妥的鮮果及銀紙之後燃香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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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們以熟練迅捷的動作除去墓上密密麻麻幾乎與人齊高的雜草
除草之後是輪番上陣高舉鋤頭不斷地向下力挖
一盆一盆的土被翻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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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將近一個人的深度
終於搬出了已腐朽潰爛但仍可分辨形狀的棺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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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說因為棺木塌陷已久
所以過多土砂滲入不成形的棺材裡覆住了骨頭
得再費點工繼續挖土
時程比他們預計得要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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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時湊上前探頭朝下望
雖然很深了
還是見不著我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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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退到一邊
腦子開始浮現以前我阿公時常騎著老鐵馬上街買東西的畫面
浮現他年邁後高瘦略顯佝僂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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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他往生已經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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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炙熱陽光下
中途我們一度到附近小雜貨店買來冰涼的維士比、沙士、礦泉水以及檳榔
讓師傅們稍作休息補充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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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大約二個半小時後
我看見了阿公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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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們用可以篩漏土砂的盆子裝起一顆頭顱骨
是十多年前我阿公看來雙頰削尖的頭
不是傳說的白色骨頭
是暗紅銅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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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一疊看來污髒殘破的壽衣被小心翼翼地拾起
他們像傳遞某樣貴重易碎的水晶雕像似的接過手去
然後壽衣被緩緩攤開在墓前的空地上
壽衣內幾乎空蕩蕩的
軀體已經憑空消失
像電影魔術般一瞬間只遺留下衣裳地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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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師傅以剪刀沿中線剪開壽衣
裡頭是肋骨
暗紅銅色的一根根肋骨
以及袖內的大根的手臂骨頭
女師傅一邊將左右兩邊的肋骨區分擺放一邊操著台語說:「這骨頭漂亮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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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骨大致上撿起後,一共五件套在一起的壽衣被一件件卸下檢查
查看有無沒注意到的細小骨頭如小指骨之類的身體一部分被遺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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褲子則是二件合在一起
最長的大腿和小腿骨也被按照左右順序置入盆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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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躺在土裡好久好久
最後成了這些紅銅色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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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活生生的人終其一生之後一定會化作這堆活著的時候想都無法想像的骨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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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結實胸肌什麼鬆垮肚腩
什麼引以為傲或者苦心經營的哪個部位
什麼刺青染髮傷疤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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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都會被土壤吸取得.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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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衣裳和帽子的實體卻仍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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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站在陽光下流著汗思索著肉身最終化作骨頭的演變
雖然這是再清楚不過的道理
可是當歷歷在目的片刻
些許感慨甚至迷惑還是不由得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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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嬤比阿公走得早
她現在安住在骨灰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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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我國中時某個放學後的午後
我坐在書桌前把玩一盒設計得類似菸盒的原子筆組
視力已經不好的阿嬤收拾著曬乾的衣服經過我門口
看到那一幕後用台語對著我狠罵
「你拿起來抽啊!你抽就給我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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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阿嬤,我現在學會了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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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阿嬤語重心長地說
「你要用功讀書,以後才能穿水水,開大車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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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點我沒有辜負阿嬤的期許
我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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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們在地上一片土砂中翻找做最後一次確認有無遺落的碎骨
撿骨儀式才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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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們會將骨頭曬乾處理
待半個月後我們得再回到墓地進行下一個儀式才算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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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台北的路上我還在想這些玄妙的幻化
想我的阿公和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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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如果有一天換成我
我會選擇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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